文苑撷英
梅方义 散文——《故 乡》
故 乡
我的家乡在安徽凤阳,也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家乡,还是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发起的地方。我所在的村子叫国光村,离小岗村只有8公里,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。我在家乡生活了23年,那里有我太多的记忆。
放 牛
牛是庄稼人的命根子。放牛是农村孩子的必修课,到了7岁,孩子们就开始放牛了,牛是水牛,水牛力气大,能在水田里干活。放牛娃是骑在牛背上的,放牛娃抖动僵绳,说声:低头。牛便把头低下来。放牛娃双脚踏上牛的犄角,叫声:抬头。牛便把头一抬,放牛娃顺势爬上了牛背。南山脚下水草丰美,是放牛娃常去的地方,到了山脚下,让牛安心吃草,孩子们坐在地上聊天。天热了,牛热的直喘粗气,放牛娃便把牛赶到河里洗澡,水牛喜水,喜欢卧在水里反刍。趁此机会,孩子们也跳到河里游泳、打水仗,有调皮的孩子,钻到水底抠出淤泥,往对方的头上砸,砸中了,并不疼,把头埋在水里,晃几晃,泥就没了。渴了就喝山泉水,饿了就摘野果子,有一种野果叫山里红,酸酸甜甜的,很爽口,是放牛娃常吃的食物。放牛很辛苦,晴天太阳晒,雨天一身泥,一个夏天过去,整个人乌黑发亮。雨天放牛最辛苦,牛毛遇水后变得很硬,戳到皮肤上,就会生牛癞子,又疼又痒,要好几天才能下去。最刺激的就是看斗牛,公牛相斗是殊死相搏,四只角相撞,感觉脚下的地都在动,放牛娃死死地拉住僵绳,就是不能分开它们,斗了一阵,斗败的一方掉头就跑,斗胜的一方,玩命地追赶,一直到精疲力尽,方才作罢。包产到户后,我家养了3头牛,每年放暑假期间,我的任务就是放牛,一直放到我大学毕业,才结束了我的放牛生活。
干 活
庄稼人一年四季不得清闲,春季播种,夏季收麦,秋季收稻,冬季施肥。农家的孩子是不娇惯的,5岁拾粪,7岁放牛,10岁就可以干轻活了,拾棉花、插稻秧、割麦子,什么都干。孩子总要上学的,放学后、礼拜天、节假日都要投入劳动。学校每周还有劳动课,到附近的村子干上半天活,每人可得两块糖。村里有个小混混,专门欺负小孩,在孩子们回家的路上,小混混站在路*,拿根烧火棍,孩子们要想过去,每人要交出一块糖,有一次我把糖吃完了,没有办法过去,就找妹妹借了一块。放暑假的时候,村里把小学生集中起来集体劳动,和大人一样,下地除草,主要是除稻田里的杂草,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后背发疼,一天下来,腰酸背疼腿抽筋,晚上还要在大槐树底下开总结会,队长要做总结讲话,谁干的又好又快,谁干的又差又慢,谁表现好可以当组长,谁组织不力就不当组长了。没有工分,没有工资,几句中肯的评价就把群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。记得我当了3组的副组长,别人休息的时候我还在干活,就是为了好好表现。暑假很快就结束了,小伙伴们认真干了两个月,得到的报酬就是每人一支圆珠笔和一个作业本,尽管如此,大家还是很高兴,因为是自己劳动换来的。村里最重的活是挑“把子”,就是把割下来的稻穗、麦穗运到打谷场上,极精壮的男子汉才能挑起200斤重的“把子”。最忙的时候是抢场,夏天的雨说到就到,正在晒麦子的人慌了,全家老小齐上阵,推麦子、扫麦子、装麦子、扛麻袋,忙的不亦乐乎,等把麦子放进屋,大雨也来了,全家人总算松了口气。好险呀!一场麦子总算保住了。包产到户后,我家分了36亩责任田,家里负担重,父亲又开了20多亩荒地,每年光稻子要收入3万斤,可把父母亲累坏了,大年初一还下地干活。农忙的时候,还要摸黑在地里劳动。没有办法,7个孩子先后成家,全靠种地的收入。我结婚的时候,家里卖了3万斤稻子,我从父亲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纸币,心里难受了好几天,这可是全家人一年的血汗钱啊!
听 书
那时候,农村的业余生活是听书,就是听扬琴戏,以唱为主,中间夹杂道白,一个人或两个人表演,用扬琴伴奏。内容有《隋唐演义》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《岳飞传》《杨家将》等,唱一个晚上3块或者5块钱,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听。我每次听完书,第二天便绘声绘色地讲给小朋友听。秦琼卖马、关羽刮骨疗伤、燕青打擂等故事争相传诵。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,隋唐18位好汉的排名,第一条好汉李元霸、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、第三条好汉裴元庆...小朋友们经常在一起争论,到底是秦琼厉害还是关羽厉害,争执不下,干脆一个扮演秦琼,一个扮演关羽,就打了起来。那时候,村里一个多月会放一次电影,几百人坐在露天地里看电影,小朋友早早地赶来,找伙伴们戏耍,嗑瓜子、吃花生,好朋友见面有聊不完的话题。《平原游击队》《南征北战》《地雷战》《地道战》等,一遍一遍地看,有时候看一部电影要跑好几公里路,一部电影要回味好几天,有的小朋友模仿电影中的人物,绘声绘色地表演给同伴们看。现在坐在城里的影院里看电影,一点也没有当年看露天电影的感觉。
上 学
农村孩子到了7岁就会去上学,一个村都会有一所小学,那时候小孩子上学是不用大人接送的,三三两两结伴而行,边走路边聊家常。上课时孩子们会静静地听讲,下课了,孩子们就翻天了,满屋子打闹,有跳绳的,有划拳的、有摔跤的,玩的不亦乐乎。我们那时候上学,一到五年级的学生都挤在一大间教室里听讲,老师姓顾,复旦大学历史系的大学生,因为说错话被划为右派,下放到我们生产队劳动,当时我父亲是生产队长,见他干不了农活,就让他去教书。顾老师上课非常认真,回答不了问题的学生,顾老师会五指并拢用力地在学生的头上敲,很疼很疼。还有一个姓宋的老师,高中毕业,他很喜欢打人,特别是调皮捣蛋的,学习成绩差的,他就用棍子打,木棍子打断了,他就用竹棍子,竹棍子打断了,就改用橡胶管子。孩子们害怕挨打,都乖乖地听话。我学习成绩好,没有挨过打,我三哥因为成绩不好,有时候因为回答不上问题,就挨打,那一声声敲打,就象打在我的心上。那时候,上初中,是要考试的,会有一多半的学生被淘汰。初中是两个班,每班50个人,学校设在乡上,离家有4公里,中午饭在学校吃,自己带上饭盒,到学校食堂的灶上热一下,早上去学校,晚上回来。那时候我的记忆力超好,一篇短课文,老师读一遍,我就会背了。一开始老师不信,试了几次,果然应验,同学们很佩服我的记忆力。由于地处偏僻,教学质量不好,很多学生中途辍学了。两个班100人,到了初三只有30人,30人中又通过预选考试选了8个人参加中考,结果只考上了两个高中,我是第一名。上了高中,生活变得紧张起来,为了考上大学,很多学生也是拼了。除了吃饭、睡觉,剩下的时间就是学习。我每天睡的很晚,教室里的灯灭了,就到路灯下面去学习。早晨起的很早,冬天很冷,池塘的水都结冰了,破开冰用冰冷的池塘水洗脸刷牙。我喜欢历史,六本历史书都背过了,连书上的插图注释都记下了,同学们都称我是历史小词典。当年高考时我考了全县文科第三名。
同 胞
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的农村,家家都有4、5个孩子,多的7、8个,还有上10的。孩子多了,管不过来,就让大的管小的。哥哥的衣服小了,弟弟接着穿;姐姐的衣服小了,妹妹接着穿。我家兄弟姐妹7人,大姐是老大,弟弟、妹妹不听话,就巴掌伺候。一日,弟弟拿起毛笔,在家中的土墙上练字,被大姐看见了。大姐不容分说,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。然后就是一通训斥,越说越气,又是几巴掌,弟弟放声大哭。大姐突然大声说:别哭了。弟弟立即止住了哭声。如果弟弟、妹妹和邻居小孩发生纠纷,大姐不容分说,先教训弟弟、妹妹。直到大姐结婚后,才有所收敛。大姐这么做,我们并不恨她,家里负担重,大姐早早就辍学了,天天到地里干农活,为家里付出了很多。她对我们管的严,让我们早早懂得了谦让和尊重。
如今我离开家乡已经30多年了,但乡情却终生难忘。现在村子里人很少,只有20多个老年人住在村里,年轻人都出去谋生了,土地也都委托他人机械化耕种了,小孩子也都跟父母去外地上学了,村子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喧闹,孩子的嬉笑声,鸡鸣狗吠声已经很少听到了。走在家乡的小路上,一田一水,一木一屋都能勾起儿时的回忆,吃一顿家乡的饭菜,整个胃都是舒服的。母亲去世后,我把父亲接到了陕西,兄弟姐妹也不在村子住了。但我每年不远千里都要回去一次,那怕喝上一口家乡的水,呼吸一下家乡的空气,心情才能平复。想必大多数人和我一样,都有这种思乡的情结吧!
(陕煤总部 梅方义)